兴平人将火锅支到礼泉三河村泾河岸边

文/高育鹏

当跑出租车的生意，下降到一个小时拉一两个乘客，挣五块或十块钱行情的时候，再刨个烧气燃油钱，司机们感到可怜心寒。“日子烂了，还怕再囨三镰？”兴平人喜欢这句话的洒脱，于是放纵起来，把望过个贪图享受的高光时刻。随即，兴平人懂得收敛，暗自道：“有了一顿，没了怯棍。”很快省悟，休个一两天假，不能耽误干活，毕竟养家糊口要自己扛。

(资料图)

本来急切的，挣钱的心，被现实无情的耍弄时，反而冷淡下来，攒下的郁闷，需要个发泄的去处。群里提议，无心开车，来个聚餐，纷纷赞成。到饭店吃太贵，买点菜自己做图个实惠。司机们有想法，就有办法，一个野营火锅的计划，很快行动起来。

“到哪里去？”

“问开车司机。”

“咱一路向北。”司机说。

“只要晚上回得来，随你！”

向北是礼泉。兴平人对礼泉，有种优越感，好像是富对穷，先进对落后的偏见。说到礼泉去，兴平人真就直起腰杆子，一路上唠叨北山有多旱，住的瓦房，吃的窖水，舍不得洗脸。如果转而向东，兴平人怕咸阳、西安人笑土气，担心口袋里的钱，不够在人民路和东大街消费，七上八下地忐忑着心跳，怯懦着胆子。

虽然看不起，却骨子里亲近。因为逛礼泉，可以耍大牌装富有。谈起磨张烙面、郭家饸饹、北牌蠡面、羊肉合面、史德麻花，好像吃过好多次，深得其味。说起甘河水库里钓鱼，羊尾巴沟的冰瀑，一点也不陌生，好像玩过几回回。

兴平人尿不到一个壶里，你正在兴头上说北山上的狼娃子，他却泼冷水说南塬上的靓女子。见不得人好，听不得人吹，总想插一嘴。

“礼泉有高铁站，兴平有么？”

这还把人给喋住了！礼泉这几年发展的，谁还下眼观。铁路、高速路、国道样样不缺，苹果、葡萄、石榴创收不少，软香酥、袁家村火的没眉没眼，挣全国人的钱。

“兴平是汉风唐韵，文化大咖！”

“你当礼泉没埋两个皇上，昭陵和建陵光陪葬的上百位历史名人，够喝几坛子墨水上个北大考古系，研究一辈子也没法彻底弄清的。”

兴平人出门不搞合作，专好拆台。你想说兴平好，他偏说礼泉寮。有人笑着总结说：一个兴平人是蛇，两个是斗鸡，三个是虫子，四个就成麻雀叽喳乱套了。

智者无言，争者无智。路上的风景，阳光和煦，心旷神怡，倒是枣好、米好，蒸出来黏甑糕，每个人都尝到了甜头，感觉出来对了。放个风，撒点野，比闷在兴平城的罐子里挣不到钱，好受许多。

兴平缺山少水，外出就稀罕这个。过了淼淼汪汪的甘河水库，眼睛舒展地看到青翠的远山，心灵的窗户打开了，不挣钱还有点生活压力的心结，才豁然松绑，人到中年瞬间找到年轻的状态。“管球它呢！钱是个奴隶主，限制了人的自由。”国歌里唱么，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为何唱了千万遍，就是不入心进脑，让金钱和物质把人束缚的死死的，得不到解放。

年少轻狂的时候，记忆里还有一片，春风麦浪蓝天，衣袖笑脸畅谈，和相恋的姑娘，在去往昭陵的公路旁边，彼此感到了大自然的美轮美奂，和人生期遇的幸福美满。尽管只是长途骑自行车的休息时间，看到和感到的美妙记忆，但是若干年后，心底还留有清晰的底板，挥之不散，藏之不便。

山还是那年的青山，景还是当年的美景，转眼已经蹉跎了岁月，离散了友情。孟浩然过故人庄时，还能：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他是幸运的，崔护是伤感的，在南庄村邂逅个：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是缘尽的，在故地或它方，再也找寻不见最初的尘缘，清旷的秋天悲从中来，可叹：别年相逢不相识，今秋空余落木塬。

路过叱干，这名字太艳奓。将此地干旱的用意，加上了愤怒的情绪，好像有点受不了的样子。叱字形容词和动词连用，修饰并宾谓旱情，大声呵斥道：老天爷呀，这么干旱，让人怎样活下去呀！好像神庙前殿里，四大天王怒目圆睁，震慑妖魔以显威严。兴平人那年那月，对北山缺水，理解的太深，也许正是印象中，礼泉先天不足的祸根。

可是在我的眼里，这里田野茂盛，土壤肥沃，沟壑苍翠的连成一幅画，高原平坦的织成一段锦。苹果树连片成林，栽植的像列兵整齐。柿子树田垄站立，虬劲的挂着红灯笼儿笑吟。偶尔一块青绿的菜畦，嫩的鲜美，绿如翡翠，根本不是缺肥短水的样子。

随后想了明白，兴平有人在太白县包山种菜，回来赞说：“朝露济菜根，山岚抚叶身。害虫不经冷，温差育糖分。”这里过去干旱，植被破坏，连锁反应，恶性循环。如今的南泥湾，与往日不一般，再不是旧模样，是礼泉的好高原。充足的温差和阳光，赋予了生命的奇迹。这里草木旺盛，田地藏宝，空气清新，是适宜居住和生活的辽阔美域。

路边的柿子树，向阳而歌，临风而唱，红彤彤的果子，悬挂着诱人的美色。踮起脚来，伸手摘一个，软乎乎托在手心，剥掉轻薄的外衣，露出来红艳艳的果肉，咬一口甜丝丝的滋味，吃整个黏乎乎的满意。站在树下，摆个异乡来客的惊喜，露出人与自然的亲密，拍出照片里的陶醉，晒晒朋友圈的轨迹。

老树无语，欢乐相随。人的心情真的会被大自然的美感动后愉快，产生生活下去的无限勇气，并非人对人的鼓励，并非得到什么利益。

来到相虎村，一大片槐树林带荫蔽村道。莫不是永寿的槐树林，像顽强的竹鞭一样，从西北方向顺着山峦绵延到这里。有林便有神兽来，相虎村的名字是否讲述一段槐树山林里有老虎的传说，咱路过不需要打听，猜猜把玩而已。

过芦子头村，真的没路了！开路的女司机，没来过的地方，却越玩越胆大，顺着窄窄的土石路，竟自开下陡峭的山梁。

下到沟底，逼近河床，是三河村了。河是什么河，村是什么名，为何来此间？谁去计较答案呢，一切随遇而安，随心所至。

女人，只想着她的火锅，她的音响，她的阳光，看上了不知名神庙前的宽阔场子，就支灶撑桌了。女人很会生活，不在乎名利。男人却不，一定要扒门缝望屋里坐着什么神，一定要找到老妪问个村名，一定要下坡坎看看什么河如此汹涌。

不看不要紧，不问不知道，原来没路走了，将野营火锅支起来，竟然到达了泾河岸边。河对岸是淳化，河下游是郑国渠首，河这岸是礼泉边沿，我们不期而遇一个人迹罕至的宝地，无名无胜，契合了自己的身份，和唐颓的心境。泾河两岸高又高，三河湾里凹僻静，阳光、树木陪伴，四围山川秀美，人如在盆地，似住天府，隔岸相忘，隔山相离，快乐只在此地住，烦恼任随它乡远。

陕西人从古到今，繁衍生息在三条河边，一是洛河，二是泾河，三是渭河。洛河里住着洛神，美若天仙，流淌着爱情，在陕南清秀的山林间穿越。泾河里住着老龙王，恃强自傲，悲愤着幽怨，在黄龙山脉咆哮作乱。渭河里住着老鳖，愚昧迟缓，木纳着知觉，在秦岭北麓窝藏残喘。兴平人自比鳖很，来到礼泉看看泾河老龙王的脾气，才不信魏征将它斩了。

围上一圈，热闹非凡，沸腾的火锅，煮上肉类、蔬菜，就是对幸福日子的最高礼赞。女人们漂漂亮亮，心灵手巧，抓住了男人的心和男人的胃，就会营造一颗钻石的久远。男人们坦坦荡荡，心地善良，牵住了女人的情和女人的梦，就会创造一个家庭的未来。通过聚餐，交流体验，话题从人生到人性，不断地碰撞观点，不断地学习识见，就有了认识的拔高。司机可不是粗人，只要经常地攀谈，会相互理解，建立友谊，从而携手前进，达成共识。

上好的鱼，提前腌蘸，下到锅里，入味美鲜。是尽饱吃的，不是吓吓兢兢，买了两条够大足量的，敞开肚皮吃是自助餐的精髓。还有豆腐、粉带、香菜、菜花、羊血、香肠、玉米等等不下十几种菜，纷纷入锅，慢慢品尝，像个大爷一样，坐在旷野里，天大地大为我独尊地享受美食，是不拘谨和自由态的享受。

从11点吃到下午4点，酒不醉人人自醉，饭不养人人咋胖。最后一道压轴大菜，激情上演的是兴平扯面。行到窝好的面段，轻轻一拉，忽悠一颤，长地像条丝带，柔地像吊秋天，飘身落锅，如白龙游潭。一锅高汤，煮一顿好面，面味筋光软，汤香调和绵。兴平人可以将扯面带到深山里，做出绝佳的美味，却不能将兴平扯面的招牌，开店到外地去做生意，实在是一种可惜。从女人到优雅的女人，必须给予装扮和道具，手捉扯面做诗意的拉伸，便是女人结合上优美的动作，瞬间传神。劳动的美，在自感，在围观，在欣赏，在情愿，从各方面没有功利的付出，就是天然、和谐的大美溯源。

从饭桌到泾河，耳畔可以细听到哗哗水声。吃的过饱，下河锻炼，智者乐水，我们茶足饭饱后的智商只够找石头、玩细沙，不去探究泾河的千古悠悠了。

泾河水势浩大，比渭河汹涌，两岸山崖耸立错落，河床弯曲九转迂回，山拦住水岿然不动，水绕定山千言万语。人临在水边，鼻孔里吸入的山风，既有泥沙味、惺忪感，又有成熟季节大山里的果香、草味。水声涛涛，蕴含着强大的柔性推力，夹杂着从甘肃运来的泥沙，黄澄澄的挤彺泾渭汇合处说理。

水边的大石头，被常年洪流，给磨光溜了。水底的巨石阵，托起大流瀑，愈发看见河流湍急。岸边的僵硬的河沙，层积年磊，被水流齿咬，形成断崖式立面。人立河边，恰在谷底，渺小的不值一提。什么是非矛盾，什么烦恼情结，都像蜗牛角上争地方，秋虫哀鸣嚷短长。看开了，也就想开了。想开了，也就少些烦忧。

三河村有着土房瓦舍，正好勾起小时候生活过的回忆。这是贫穷的象征，这是落后的面貌，以为是命运的过错，以为是境遇的糟糕，那就是轻浮的来者，没有用心体察幸福的含义。人生的幸福，首先是精神，当被金钱和物质牵着鼻子走的时候，会十分痛苦。钱带不来一切快乐，物质享受不到最高层次，失去质朴的本心，到身外寻找寄托，真是缘木求鱼、竹篮打水呀！小时候吃的差、住的瞎，并没有压抑折磨，而是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和少年。一只毫无储备和依靠的野兽，它愿意住在围墙里接受豢养，还是愿意回归山林自寻食物，相比自由和快乐，动物都会选择后者。三河村的幸福，来自于青山相依，泾水相伴，邻里纯朴，袅袅炊烟，林果繁多，拓荒种田，怡然自乐，空气新鲜，夫妻和睦，避世偏安。

走的再远，家永远是一种思念。我们今天玩的开心，过的满意，活好当下，迎接明天。归途如电，尚不忘路边柿树的眼馋，说是偷着吃来的甜，当伸手去摘时才发现，是村民将够不着的，炫在枝头供游客挂念。

——2022年11月17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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