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我从国企辞职后,一晃就在陕北农村干了三年村官。印象深刻的是乡政府机关食堂大师傅,是她让我把十多年在学校形成的“三观”碾碎成渣、重新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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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刚到A乡时,灶上S阿姨已经干了五六年,产生了严重的职业倦怠感,角色定位也出现了偏差。她做饭大手大脚只管数量不管质量,也不怎么注意卫生。而且干了这么久错觉以为自己也是机关干部,常常抢着挤坐在一起吃饭,边吃还边絮絮叨叨吐槽某某吃的太多、某某太胖了挨着他坐又热又挤,等等。
食堂管理员老黄也吐槽,S阿姨是集镇本村人,家里喂了些鸡和猪,每天不管吃饭人数、故意做一大锅,凭空多了数量可观的剩饭剩菜,名正言顺地拿回家喂鸡喂猪。还在集镇开了个菜铺子,一心想着让老黄从自家菜铺采购蔬菜和米面粮油。但价格总是比别人家贵、还常常虚报谎报品种数量,老黄只好舍近求远去隔壁镇采购物资。
矛盾日积月累,干部们尤其是老黄越来越烦S阿姨。D副书记趁机向B书记极力推荐自家亲戚X大妈。信誓旦旦地保证,“我这亲戚厨艺好、讲卫生,人品正、态度好,承包隔壁镇政府食堂好几年了。我亲自出面给咱挖过来、承包咱机关灶,肯定能大大改善伙食条件,干部们吃好了、工作积极性也高。”书记为人实在、不讲吃穿条件,但考虑灶上实情和干部反映,又碍于D副书记(他是本乡人、家族势力在A乡有相当话语权)面子不好拒绝,就默许了。D副书记开出了十分优厚的条件“引进”X大妈,不仅房屋场地、水电煤气全部免费,X大妈还拥有物资采购、财务完全自由等权利。按说既然是自负盈亏市场承包,政府和承包者就不再属于雇佣关系,但依然额外列支工资给X大妈。
尽管S阿姨还未得到正式通知,但已知道这番运作,气愤至极,和老黄大吵一架,扬言不让她干绝对会后悔、用不了多久还得请她回来,结了工资、甩脸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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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她在乡政府斜对面开了家小饭店,卖些家常便饭,不过生意一直不温不火。那年中秋,我又留守值班回不了家,对象从西安来看我,我带她去小饭店吃饭。S阿姨特别热情,硬是不让我点菜、非要我俩尝尝她给家人做的鸡肉摊馍馍(荞面煎饼)。还一脸期待坐在旁边看着我们吃,一边关心地打问机关灶的种种情况,一边掩饰着对曾经在灶上工作的怀念。S阿姨还追问我对象鸡肉味道怎么样,她是南方人很少吃这样做法的鸡肉,笑着表示挺好吃的,我也违心附和。其实肉没有炖烂、有些咬不动,不过鸡汤泡煎饼味道还行。吃完我执意要付钱,S阿姨嗔怪着把我俩推出门,念叨着“大过节的、下次着、下次着。”
没过多久,小饭店就悄悄关门了。
02
按照X大妈要求,机关灶经过一番大改造,她就走马上任成了新的掌勺大师傅。新大师傅是隔壁镇人,该镇盛产红柳,其木质紧实、砍断后的根茬坚硬锋利,经常刺破农机具轮胎。当地紧邻内蒙,人们喜好白酒、脾气直杠、作风强悍,大家刻板地认为当地人像“红柳茬子”一样不好说话、难打交道,因此“红柳茬子”名声在外。尽管新大师傅是隔壁镇人,干练利索、见人热情,说话中气十足,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但刚开始饭菜质量和服务态度确实改进不少——新人新气象、大家相处的其乐融融。不过,让我疑惑的是她的丈夫——一个沉默寡言甚至过于木讷的男人,眉眼低垂、眼神躲闪。极少见他开口说话,常常开着一辆黑色比亚迪F3接送大师傅,顺带拉送采购的物资等。
原本以为上班干活、上灶吃饭就这么简单平淡,但好景不长——“其乐融融”只维持了三个月。大师傅在摸清情况后,明里暗里下了不少功夫,极尽所能压缩成本、克扣伙食。她先是抱怨负担太重、饭点一个人忙不过来,急需增加人手。加上D副书记游说,随即她就在村里雇了个Y大妈,信誓旦旦保证:“你就负责剥个葱、捣个蒜,给我帮忙打个下手,一个月给你开2000块钱呢!”Y大妈在家也是闲着,想着帮厨苦也不重,就高高兴兴答应了——成了灶上二师傅,却没成想彻底上了大师傅的套儿。二师傅刚开始确实负责配合、帮忙打个下手,但很快大师傅就摸清了二师傅脾气好、人慢善的脾性,吆五喝六指挥二师傅负责所有准备工作,她只负责具体炒菜、盛盘,其他包括但不限于上菜、收拾餐具、洗涮清洁等都成了二师傅的工作任务。二师傅想着既然挣人工钱,就得听人指挥、任人差使,所以咬牙忍受、任劳任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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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大师傅原形毕露、绞尽脑汁安排一日三餐:
早上,上灶人员基本固定。一般大师傅只让二师傅下半碗小米熬稀饭,出锅前再掺入一盆开水,干部们戏称“清汤涮肠子”、铝勺篦半天才能捞到些许发白米粒。主食就是馒头花卷,就饭菜是凉拌黄瓜、凉拌豆芽常年不变不定期轮换。奇怪的是每个月总有一个周一早上供应蒸肉卷。开始大家吃的津津有味,还感慨早上居然能吃到腥荤。后来才知道里边肉的来历,细想就会一阵阵作呕。原来,有时候中午吃陕北排骨烩酸菜,一盘里顶多只有一两块排骨,瘦肉极少、基本上都是肥肉片。酸菜、土豆一扫而光,肥肉片大多都剩下了。大师傅把肥肉片挑出来攒在冰箱里,攒够一顿就剁碎了用发面卷起来蒸熟、切成肉卷给大家吃……
中午,因为书记、乡长一般都在灶上用餐,所以这是一天三顿饭里的终极担当。尽管都是一桌供应四碟菜,但其中暗藏玄机。领导班子成员常坐上首一桌,四碟菜份量十足、七八个领导基本够吃。另外还有三张空桌但永远只供应两桌,所有干部都要挤在这两桌上就餐,这两桌的四碟菜巧妙地遮住碟子底——无论是一桌坐七八个人、还是挤十二三人都是这四半碟菜。女同志饭量小倒还罢了,可苦了一帮年轻后生,常常是端碗米饭就几口、菜就见底了。有次饭点,精壮小伙儿小张给群众办个手续、晚来几分钟,盛了碗米饭挤到桌子,只看到四个空碟子,一脸懵逼问“吃的啥”?往往这种情形,大师傅就躲进房间抽烟,逼二师傅顶在前头吸引火力问“菜够不够”——二师傅没有权力加任何菜。再后来,大师傅一看吃饭人多,就先给领导桌盛出一份菜,再往锅里撒一把盐(政府免费配发碘盐),然后才给干部桌盛菜。大家发现菜咸的发苦发涩、懂了大师傅的用意、菜基本就“够了”。
下午,乡长经常回县城家里吃饭。书记除非必要公干、一般则会在乡上留守,但他农村出身、吃饭“口泼”,大师傅试探几次后发现书记对灶上的夹生米饭都吃的津津有味、从不说什么。其他领导、老干部们回家的回家、应酬的应酬,上灶的基本都是些年轻干部,人微言轻、翻不起浪花儿,于是下午饭就放心大胆常规化供应“连锅糊涂烩面”“土豆臊子面”,偶尔供应清汤煮挂面。令人瞠目结舌、不忍细想的是,中午四菜吃剩下的食物残渣、蒜末花椒和盘底汤汁,大师傅都会全部归于一处妥善暂存,加入当天下午面里提鲜增味、废物利用。
03
时间长了,干部们明里暗里的怨言渐渐大了,但很快大师傅就看人下菜、凭借两次强势吊打干部,取得“杀鸡儆猴”的压倒性胜利,彻底镇压了所有“造反”的企图。
■ 雨后双彩虹笼罩下的机关灶和锅炉房
一天下午,上灶的又是七八个常住年轻干部。灶上照旧还是“糊涂面”,不过居然有不少肉片。大家都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发现肉片已经变质发臭。大家默契地把肉片挑出来放在自己碗前边,一桌人面前整整齐齐摆了一圈小肉堆。一个年轻女协管员来晚了一会儿,盛了一碗坐下端起一闻,脱口而出“这肉怎么都臭了、味儿这么大!”大师傅正在门口“监视”,听到此话勃然大怒、几步蹿到跟前,指着鼻子大声呵斥:“谁说肉臭了?这哪儿臭了?!看你年纪轻轻还戴个眼镜,怎么不说人话!吃个饭还挑三拣四、毛病还真多!”女孩和旁边人都吓懵了,呆呆地被她教训谩骂。直到女孩委屈地大哭,其他人草草吃完拉着她一起落荒而逃。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大师傅站在乡长旁边狠狠地参了女孩一本。乡长下午常不上灶,想着刚换了大师傅,中午饭质量挺高的,干部们咋这么多事,就强调“众口难调”、做大灶饭不容易、一定要体谅大师傅。大师傅“一战成名”、全身而退,彻底打掉了年轻干部们的反抗斗争心气儿。
又过了一个多月,书记吃完先回办公室看书去了。逮羊队老王来吃饭一看又是“糊涂面”扭头走了。一路走到院子西北角旱厕解手,在厕所门口迎面碰到小张。小张随口问:“灶上吃啥?”老王没好气地回了句骂娘的脏话。
万万没想到大师傅刚好从女厕出来,听到老王牢骚骂娘当即勃然大怒,咄咄逼人、喋喋不休,甚至准备上手撕扯老王衣服讨要说法。老王虽然私下对她不满、常发牢骚,但他为人慢善,碍于大师傅是女人家,没法较量、不想纠缠。大师傅得势不饶人,好一通发泄,骂完还不尽兴,转手就到书记那添油加醋告了老王的黑状。书记从不挑剔吃食,况且大师傅擅走上层路线在领导面前表现很好,加上老王平时连专职逮羊的本职工作都不怎么积极主动,给人印象不是很好,借此机会书记口头批评了老王。老王有理说不清很失颜面,从此赌气回村里爸妈家吃饭不再上灶。
大师傅“二战”瞅准老干部精准发力,一举树立了霸权,彻底让干部们认清了形势——她关系硬、路子野,脾气暴、手段狠,胳膊扭不过大腿,忍气吞声凑合着吧。原来当初她和隔壁镇政府解除食堂承包关系,也是做人做事太过分搞得怨声载道,随着该镇主要领导人事调整而被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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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干部每次上灶吃饭,都由文书“划灶”计数,定期根据“划灶”情况缴纳伙食费,政府再根据统计情况适当补贴,因此两三个月左右大师傅就会催收伙食费。大家吃不好还要受气、交钱自然不怎么积极。大师傅借此发难,在书记、乡长和分管后勤的M书记面前讨要经费,哭穷垫钱采购物资手头紧张买不起菜,政府再不给钱就得关门大吉了,又控诉干部上灶吃饭不交灶费,还将我和一个协管员编排成带头抗交的罪魁祸首。莫名躺枪的我当然气愤,但碍于自己临时工身份处境劣势不好和她正面冲突,内心十分鄙夷反感她的种种做法。情商极高的Z乡长私下劝我,“忍忍吧,你天天在灶上吃饭,领导和老干部们都没人出头说话,你惹那个人干撒。再说了,你一个大学生,跟一个农民较什么劲儿。”
尽管我也学会了忍气吞声,但很快还是爆发了正面冲突。有次大师傅出嫁女儿,过事酒席上吃剩下的菜、米饭都被她收集打包带到机关灶。有天中午书记、乡长都在城里开会,上灶的人寥寥无几,大师傅炒了个土豆丝,又用酒席剩菜拼凑了三盘菜:油菜已经发黑、豆角炒粉条坨成一团、所谓鸭肉里边居然有七八个鸭头!有个老干部扔了筷子走了,我和几个年轻干部没动剩菜,吃了几口饭起身也打算走。大师傅冲着我说平时划灶的文书咋没来,还让我代为划灶。我拒绝说:“这都是些吃剩下的剩饭剩菜,按道理就不应该给干部划灶算钱。”大师傅惊讶我居然挑衅她,气势汹汹准备发难,我丢下一句“谁爱划谁划,我是坚决不会划的”径直走了。从此她就忌恨起了我,但也发现我一临时工没有想象中的软弱、好欺负。无所谓了,我懒得和她纠缠。
05
突然有段时间,长期见不到的鸡蛋居然一天三顿出现在灶上。早上煮鸡蛋、中午炒鸡蛋、下午面里也有炒鸡蛋(看起来不像是中午剩下的),分量充足、敞开供应,大家纳闷伙食怎么突然改善了。后知后觉的我们连着吃了三天才反应过来——H7N9高致病性禽流感形势严峻,大师傅家养的鸡打了防疫针,下的鸡蛋卖不掉、自己也不敢吃、扔了舍不得,所以她拿来“去库存”、最大程度降低损失。
可能是看领导和老干部们无人出头,年轻干部逆来顺受好拿捏,大师傅越来越随性了。对待分管领导M书记也是理直气壮地指使吆喝,先是想让M书记在政府院子西边加盖鸡圈、猪圈她要养鸡、养猪,又想让干部翻几块菜地出来她要种菜,M书记笑了笑没搭理。
后来,她又说灶上的蓄水池(A乡地下水含氟量严重超标,靠定期从外引水蓄水解决饮用水)陈年老垢太多,让M书记安排人打扫干净。M书记抓了两个新分配来的年轻小伙儿当“壮丁”。两人蹲在放空了的蓄水池里打扫了整整一个上午,弄得浑身污泥。大师傅心情大好,自顾自地说要给两人打热水洗把脸,却忘记了锅里还热着油。等想起来的时候,油锅已经着了火、黑烟滚滚,大家七手八脚灭了火。大师傅回过神、骂骂咧咧数落两小伙儿的不是——油锅着火完全是他俩罪过。两人下苦干了一上午,莫名其妙挨了顿痛骂,个中滋味可想而知。
也是一次偶然机会,之前我对她丈夫的疑惑也解开了。大师傅在一次敲打收拾干部时,高调炫耀年轻时候收拾服帖自家老汉的光辉历史——一次家庭琐事纠纷,她直接抄着擀面杖冲过去照着老汉腰狠狠地抡了一家伙,老汉在炕上趴了小半年才能勉强爬起来。打服了老汉,树立了家庭绝对霸权地位,处处压制老汉,她说往东、老汉绝不敢往西挪半步,也难怪平日里男人眼神游移、唯唯诺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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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师傅每天不光高强度劳动、还要被大师傅责骂喝斥,常常受夹板气。有的老干部不好直接向大师傅开炮,就变相欺负二师傅,骂她假惺惺、眼瞎了,明知故问“菜够不够”,下午做的糊涂面是“喂猪”,还把一整碗挂面倒扣在桌子上撒气。二师傅经常委屈地偷偷抹眼泪,却也无力改变什么。
自雇了二师傅之后,大师傅就过上了潇洒日子——周五中午就坐着老汉的比亚迪回城去了,周一上午再不慌不忙下来乡上主持灶务大局。我和文书轮流值守周末和节假日,值班每天两顿饭常常是大师傅遥控指挥二师傅把剩饭菜翻新草草打发。时间长了,我和二师傅关系处得挺好,愈发觉得她心地善良、为人厚道。她也苦恼大师傅不尊重人、经常谩骂自己。我很同情她,但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难处,我也帮不上她什么忙。
突然有个周五上午,灶上传来吵闹声,刚开始我没太在意。过了好一会儿,我远远望见二师傅抹着眼泪慢吞吞从灶房走出来,后边跟着她家老头,老头气冲冲的,还时不时回头叫骂。我对老头印象不是很好,因他借着孙子写字做作业的由头,时不时问我索要笔、纸或本子一类的东西,周末值班时还发现他不止一次开着自己的小三轮儿偷乡政府锅炉房的煤炭。但是毕竟二师傅对我一直不错,我绕到前排房子过道拦住她问怎么了。她眼睛红肿、神情沮丧,告诉我她彻底不打算干了,只想要回自己的工钱。没想到大师傅从来没按时给她结过工资,政府按月拨付的工资常被大师傅克扣挪用。这次见她不干了就借口会计拖着不给她结账,拖欠二师傅的三个月工资没钱给,还扬言要扣一个月工资作为离职赔偿。她家老头咽不下这口气,谈判未果、不欢而散。我默默地陪她站了一会儿,目送她离开,临走她还回头安顿我“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言传、陈姨来吃你喜酒”。
周一早上,大师傅又在那指桑骂槐,扬言要派出所立案、调监控云云。我边吃边听,听了个大概:灶上丢了一把菜刀。大师傅反复强调这是重大刑事案件,不得了不得了,一定要警方立案侦察。嚷嚷着万一谁偷了她的刀砍了人、发了命案,肯定要连累自己……还说自己知道是谁偷了刀(傻子都知道她说的是谁),大家冷眼看着这场闹剧,谁也不说话。乡政府大院设施陈旧,压根没有安装监控设备,乡派出所也没精力和她掰扯,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过多久,大师傅逼着政府涨200块钱工资,开2200元又雇了一个年轻婆姨。尽管新的二师傅各方面都比不上前任,但无所谓了,大家就这么凑合着继续上灶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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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日常三餐,乡政府为了迎接各种检查、督查、考核、调研不得不承办一些公务接待活动,每年还有几次大型会务用餐。十八大以后,常常将“客饭”安排在机关灶上。大师傅提供点餐菜谱、价格接近翻番,就连白米饭都是按人头5元收费,一顿“客饭”利润极高。无利不起早,每到这个时候大师傅就会容光焕发、干劲十足,常常吆喝着M书记安排女干部义务帮厨,男干部剁羊肉砍猪排,每次都赚的盆满钵满。一两年下来,大师傅开源节流效果立竿见影,很快就在县城新区按揭买了楼房,而月月打房贷也成了她催促政府及时报销结账的“扛硬”理由之一。
■ 女干部义务帮厨
干部们为了表示对灶务的不满,有时候故意串通“使坏”——大师傅观察人多就多做了饭,大家私下串联去集镇吃麻辣烫、酿皮,尽量不去灶上。偶尔得逞几次剩了饭菜,惹得大师傅心疼生气、时不时指桑骂槐,揪住M书记要说法。
后来微信渐渐在陕北农村普及,大师傅与时俱进组建了微信报灶群,要求吃饭的干部必须提前在群里报名(领导不在群里、也不用报灶),统计吃饭人数减少误差浪费,没报灶的人饭点去了也不保证能吃到饭。大师傅经常在群里怼人,尤其爱拿年轻干部立威、训斥谁谁谁报数不及时什么的……我注意到她的微信名叫“忧郁的小女孩”,不禁哑然失笑。不久我公考上岸,离开A乡也就退了群。
我离开不久,适逢乡镇换届,书记、乡长都换了新人,D副书记也调离了A乡。新书记与原来的B书记风格迥异,特别是对吃穿住行十分讲究。据老同事讲,大师傅见风使舵及时调整策略,就像她刚来时一样卖力表演了一段时间,还特意在新书记那打点“意思”过,新书记一度也比较满意。可时间久了,狐狸尾巴还是露了出来。实事求是地讲,尽管干部们长期不满,但这对她没有任何实质影响,真正让她滚蛋的就是新书记的变脸。
一天,新书记领着Z乡长城里办完事,到了乡上刚9点一刻,准备去灶上吃点东西,大师傅站在门口台阶上晒太阳、玩手机、掏耳朵。
Z乡长问:“大师傅,书记刚下来还没吃饭,灶上还有饭么?”
大师傅居高临下、牛气十足:“都几点了,还想吃饭,吃个屁!”
新书记闻言脸色一变,扭头回了办公室。当天大师傅就卷铺盖走人了。
我原以为遇到X大妈这样的大师傅是个极端个例,后来我兜兜转转又待了两个单位,才发现原来机关食堂的大师傅各有各的“绝活”、一个比一个“有才”。反过来想,正是遇到这些“身怀绝技”的人、经历那些“震碎三观”的事,我的“三观”才不断重塑,也积累了一些工作和生活经验,才在基层立足生存下来。
作者|梧穆秦风| 陕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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