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走进西安半坡博物馆,有一样东西人尽皆知,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人面鱼(网)纹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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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人面鱼纹的讨论持续了几十年,对其的解释少说也有几十种,有人认为是太阳或者月亮崇拜,有的认为是轮回观念,有的认为是生殖崇拜,有的认为是部落图腾,还有的认为就是没有什么寓意的记录。
人面网纹彩陶盆 西安半坡博物馆
但对于文物的理解应该是立体的,尤其是在史前没有任何文字可以作证的时期,往往需要更多的信息去做判断。
人面鱼纹盆其实并不罕见,各地出土了十几件,国家博物馆、陕西历史博物馆都有展出。除了少数为采集品(就是从老乡那收的),都是瓮棺的盖子,而绝大多数的瓮棺装的都是小孩子。
著名的M152小女孩墓和隔壁的第二瓮棺群
根据统计,半坡遗址共发掘墓葬250座,其中瓮棺葬共发现73座,都是儿童瓮棺葬,在居住区的有67座。半坡出土的各类陶器中,保存最好而纹饰最美的陶器都是从居住区的瓮棺葬中出土的,并且房屋大多坐北朝南,瓮棺群则位于房屋的背面。
另外根据半坡博物馆的研究,同为仰韶早期的宝鸡北首岭,半坡和姜寨遗址都用特殊的葬具,随葬品陪伴未成年人下葬,说明当时社会普遍对未成年人的去世给与了高度重视。
人面鱼纹盆 临潼姜寨出土 陕西历史博物馆
从这就能看出瓮棺葬在仰韶时期的墓葬中绝对地位更高,人们甚至不舍得让夭折的孩子远离自己。并且即便在如此重要的葬俗中,能用得上人面鱼纹盆这类绘画工艺如此精湛的器物,更是凤毛麟角。
然而此时虽然已经出现了贫富分化,有些区域的墓葬随葬品明显更丰厚另一些则更寒酸,但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氏族内部已经出现了一人独大的权力结构,所以这些被厚葬的孩子并不能直接和贵族的孩子画上等号。退一万步说,即便出现了格外尊贵的孩子,他也没有埋在自己小家的墓地里。
但这里还有两个特点值得注意,第一,这些有特殊待遇的未成年人尸骨上往往有明显伤痕,所以才给了他们特别高的待遇。
另一点是瓮棺葬无论葬与墓葬区还是居住区,主要以群葬的形式存在,那些有特殊葬具和随葬品的瓮棺均出土于瓮棺群中。而且每个区域内都会有一两个墓葬得到特别的关照,无论是特殊的随葬品,还是受到伤害,或者两者兼备。
半坡博物馆的研究倾向于认为仰韶时期的各种奇怪的葬式比如无头,缺骨,刺入,甚至多人的头颅一起合葬等并不一定出自于宗教需要,而是当时的习俗。只是这些习俗在今天的我们眼里显得特别无法接受。
在半坡遗址出土的人面鱼纹盆中,其中只有一例将纹样绘于翻唇折腹圆底盆的肩部,其余皆绘于盆的内壁。而瓮棺的尺寸对于成人来说需要二次葬,但对于儿童,则直接把尸体放进去就行。
我们可以想象尸体再被放置进陶瓮的时候,头部是否会被刻意抬起,然后彩陶盆扣上以后,死者从空间上看是正好直视着彩陶盆上的图案。那么盆上的人面鱼纹无论是什么形象,都起到了将死者的灵魂通过盆上的小孔引导升天的功能。
当然,无论盆还是陶瓮上的孔,其主要目的一可能是为了烧制的时候防止炸裂,二是方便排出尸体消失后产生的液体,以后如果需要二次收敛尸骨的时候更加方便。
人面鱼纹盆 中国国家博物馆
至于人面鱼纹的解释,我倾向于认同它的演变过程应该显示两条相对的鱼共用一个头,然后演变成一个正面视角的鱼头,最终再赋予拟人化的形象,导致看上去像人和鱼的结合。
我个人并不认同用几千年后的文献去解释新石器时代的事,那完全可以按照个人理解甚至意愿生搬硬套。对于没有标准答案的文物我更倾向于用逻辑解释问题,尽管这很可能也不适用于6000多年前的先民的生存逻辑。
半坡人面鱼纹
姜寨人面鱼纹
北首岭人面鱼纹
从近年的考古研究已经能比较清晰地看出,原始信仰的主要传播路径是从南到北。比如时间可能略早的湖南高庙文化兽面纹可能正是在交流中对半坡产生了一些影响,所以半坡把自己崇拜的鱼神逐渐拟人化向神人的样子过渡。神的作用是什么呢?就是被画在陶盆上,扣在首领夭折的孩子的瓮棺上,一来模拟孩童重回母亲子宫的孕育过程,二来通过小孔让灵魂不被禁锢在那弹丸之地,得以离开准备接受下一次的重生。
老先生说,我上一次来的时候,是50多年前,那时候这里还在盖。(照片拍摄于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