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个月在西安送外卖，几乎占据我所有空闲时间。

(资料图)

如果说去年兼职跑，还有了解底层职业的一种好奇心。而今年这种想法已经消磨殆尽。原来，我本就是底层，无需外求。

周内下班，周末全天，我几乎都在送外卖。要说苦嘛，看和谁比较。和全职骑手相比，我幸福得不得了，最起码周内上班时间，还可以吹吹空调，午睡一会。

但要说不辛苦，那纯粹是骗人的，被风吹干又瞬间流下的汗，爬上又爬下的楼梯，屁股麻了换个位置继续麻，腰酸了只能强撑脊梁，头盔像紧箍咒挂在脑门上挥之不去，晚上回到家也就快凌晨了。

■ 图源：五味什字

说多了有些矫情，大家都不容易。还是聊聊我跑外卖的一些有趣的新发现吧。

一、女骑手越来越多

就在今年，我发现西安女骑手越来越多，年龄大概在25-45岁之间。专职女骑手之前就有，她们全部穿着平台的衣服，比较亮眼，人数上极少。但疫情过后兼职女骑手越来越多，这些人大多是宝妈，还有一小部分是和我一样的打工族，下班出来补贴家用。

■图源：南方周末 |记者 翁洹

兼职女骑手没有统一着装，骑的电动车加装着挡风板，和我一样行驶在大街小巷，速度并不输我，但看起来比男性更为坚韧。

外卖行业是一种“过渡经济”，一个家庭或个人遇到经济困难或变故，实在没有办法，可以通过跑外卖多少挣一些，过渡一下。这个行业明显具有“高强度”“高压力”的男性特征，并不适合女性。

但现在一天会见到好几个女骑手，不免让人联想她们到底遇到了什么经济困难，会不得已出来跑外卖。

有次我在电梯里看见一个女骑手，她正和女儿视频。电梯里信号不太好，双方说话都有些迟滞，她叮嘱女儿赶紧吃饭、吃完饭把作业写完，她回来检查。电梯门到了9楼打开了，她又叮咛了几句，给顾客跑去送餐，我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

■图源：南方周末 |记者 翁洹

还有次我看见两位女骑手和一群男骑手在那聊天，话题都是今天跑了多少，哪里单子最多之类的。她们说话语气，似乎已抹去了女性的一些矜持温婉之类的气质，也许只有大大咧咧，语言中夹杂一些粗粝感，才能在平台、商家、同行和顾客之间得到平等的话语权。

但身形还是很弱小啊，防晒服没办法让她们变得像男人，防晒帽即使将整个脸遮住，但还是遮不住她是女性这一事实。

但这个行业又相对公平，不会因为你是女性，就会让你少赚钱少派单。

二、偶遇暴雨之后

西安的雨是门玄学，说来就来。7月20日那晚，我正在送外卖。当时觉得快下雨了，就没有再接新单，尽管那时的单价确实比平时高很多，很诱惑人。

时间快到深夜十一点了，狂风大作，紧接着就是暴雨。我想抓紧时间回家，可在路上还是被大雨偷袭了，雨滴打得眼睛根本睁不开。骑了没多久，看见公交站牌下面站了好多人，我赶紧停下避雨。

站牌下几乎全是外卖员，各个平台都有，有几个手里还有单子，不停地刷着手机，快超时了，显得十分焦急。

一个外卖小哥开玩笑说：“你看这三大平台的人都凑齐了，这场景有点像桃园三结义哦。”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想象力和幽默感。这个话没多久，有一个外卖小哥实在等不住，一脚蹚进雨水里。张飞兄跨上坐骑晃晃悠悠走远了，紧接着，关羽兄又走了……

那个外卖小哥惊呼：“勇士，牛B！”没多久，他也大叫着冲进雨里，走远了。

■ 西安暴雨后的外卖员 | 图源：三刻视频

我跟在他后面，冒雨走了一段，不远处天桥下面停满电动车，全是外卖骑手，大家聊天、抽烟，玩手机，还有人拿音响放着歌，整得和酒吧似的。

我后来发现，许多普通人比我们想象得要乐观，在更为艰苦的环境下，他们更容易好好活着。

三、和保安吵架，和同行交友

前段时间，看到 “保安抱摔外卖小哥”的视频，我很是气愤。外卖小哥和保安都是底层人，相煎何太急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阿Q和王胡的battle还是屡屡发生。

一个月前，我就和保安大吵一架，年龄和我一般大，脾气却乖张得厉害，朝我无端发火，我自不能忍，吵闹了半天。在送外卖的过程中，也遇见过其他外卖小哥与保安打架的场景，似乎保安和外卖员不是冤家不聚头。

有个外卖小哥告诉我：“不要理他们，记住你的主线任务是送餐。”

在取餐过程中，难免和其他骑手会有短暂交流的机会，大家都很友好。在这短暂的一分钟之内，聊聊单价和位置，话语之中既有叹息也有鼓励。有次在一个医院，保安不让上住院部大楼，我们把外卖放在一楼大厅的桌子上。同行的外卖小哥和我相视一笑，说：“你看这多美。”他开心地蹦跶着离开了。

■ 图源：五味什字

据我观察，外卖小哥也有穿着时髦、长相帅气的。有的甚至非常有才华，把自己的电动车设计得很有格调。好多次我看到，深夜十点，他们电动车后面载着刚下班的女友或妻子，从工装看像是房产销售或餐馆服务生之类的职业，两人幸福甜蜜地朝家的方向驶去。

四、赚钱的永远是头部

外卖送的多了，你会发现商家做的好的就那么几家，每天要去他们家取货好几次。到了晚上，单一个平台就已经到了三四百单。而这极有可能是流量推荐和价格打得低，和环境卫生、菜品质量之类的因素不是很大。

■ 图源：五味什字

从顾客角度来说，选择菜品时其实口味也较为单一。现在是夏天，大家总离不开烧烤、小龙虾这两大类，然后才是其他美食。

除了美食，线上便利店战绩引人注目。它不同于传统便利店，基本不对外营业，仓库位置大多位于地下室或商铺二楼，位置不那么醒目，营业时间主要是晚上到第二天清晨。它们经营品类繁多，毛巾、拖鞋、脸盆，饮料零食都在售卖。大多为家庭主妇或医院酒店的用户购买，现在这种线上店越来越多，晚上极为活跃，通宵经营。

除了线上便利店，接下来就是医药器材、美妆类、宠物用品、水果切之类的也送的比较多。除此几大类之外，其余开通外卖的大多数店铺，可能线下也有经营，外卖只是辅助，有的店铺接单量甚为可怜，店员闲坐，举目无单。

五、骑手不愿意去的地方

一般来说，专职骑手不愿意接的单，都是顾客位置相对难找。然后这些单会分派给兼职的众包骑手，由我们去跑。

我跑过最远的地方远至北三环之外，上周差点派单去了泾阳（最后转单了）。按我个人习惯来说，比较喜欢往南边和东边跑，越是往西往北，路况较为复杂，到了晚上有些地方连路灯都没有，四下无人，吹的风让人浑身发凉。更重要的是，回程容易颗粒无收，不太划算。

■ 图源：五味什字

而往东往南，路况较好，很容易接到顺路单，内心较为愉悦。无关地域歧视，只是从单量多少这个角度来看，确实如此。

除过东南西北单量差异，市区内的老旧家属院数量极为庞大，大多为老公房没有电梯，确实也让骑手头疼，有时候顾客点的超大瓶矿泉水，拎着一口气上七楼，对于体力是极大摧残。

还有一些高档小区，动辄几十栋楼，又不让电动车进小区，步行着一进一出，十几分钟没了，毫无办法。

■ 图源：德州晚报

总而言之，跑外卖这一行，需要“嘴甜腿勤”，一切为了节省时间，不知道位置就开口问人，快要超时应需跑步前进。

夜幕拉下，素衣快行，近半年对这个城市的褶皱和角落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这座城市除了华灯初上，还有很多种生存状态不被人关注，许多城中村像南斯拉夫电影《地下》描述的那种地窖，喧嚷又嘈杂，自成另一个世界。

■ 图源：五味什字

不跑外卖，那些地方估计一辈子也没机会去了解，但那里，确确实实是这座城市里另一群人的家。

作者 |叶往| 陕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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