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北京、河北暴雨受灾的新闻让人揪心。8月1日中午听说有三趟列车被困在门头沟山区，直到2号早上，被困两天两夜后车上旅客才经徒步转移后抵达北京丰台站。因为我三周前才切身体会过被困在车上的滋味，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了。

那是7月12号，星期三。下午我在商洛市区办完事，准备坐傍晚18：23的C177次动车回西安。仅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没吃晚饭，想着到西安胡吃海喝。那天下午商洛下了一阵雨，我去候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站台上不断有年轻人拉着行李箱走动，不一会儿，小小的、也是商洛北站唯一的站台就挤得密密麻麻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恰逢商洛学院放假，整个车上几乎全是学生。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18：23动车准点出发了。

19：22随着列车缓慢停下，我醒了。迷迷糊糊望向窗外，似乎有雾气，只能看得到并线停了一辆货车。我赶忙联系老公：大雾停车了。发个定位，显示在临渭区黄狗峪大桥南100米（石鼓山隧道东）。老公说：终于知道这城际为啥比开车还慢，绕渭南跑了一趟啊。一会就传来列车广播说：临时停靠。这个时候邻座年轻姑娘问我手机有信号没，我说有啊，还能发微信。她说她的是联通还是电信，都没信号了。我给她开了热点，她借我手机充电器，。我俩就这样开始了交流。又过了一会，列车员开始频繁走动，有人问情况，列车员说前面下大雨了，为了安全，我们先停车。再问停到啥时候，列车员说：做好往10点等的准备。我联系朋友问西安啥情况。那会儿是晚上8点前后，朋友说西安天很阴，感觉要下大暴雨了。我再看看车窗外面，有零星的小雨点，雨不大。打开手机天气，才发现我们就在大雨中心啊。

20：30列车还在原地纹丝不动。此时雨势渐渐变大，顺着车窗哗哗的流。形势不妙，我身上吃的喝的啥都没带，趁小推车经过的时候花100块买了两袋牛肉干、一袋奶片，准备过夜。后来证明，这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我和邻座姑娘互相投喂仅有的零食，开始攀谈。她是商洛学院大三的学生，此行是去西安打暑期工。我们从出行聊到爱好，姑娘竟然是话剧迷，开始给我推荐各种剧和看剧的乐趣。我一边觉得好玩，一边关注着车里的动向。前面的年轻姑娘一直在自拍，她隔壁的年轻小伙A时不时就有另一个年轻小伙B来找，一起吐槽不知道到西安还有地铁没。旁边的大叔一直找我说话。A小伙座位走道过去是一位老人带着小女孩，不时张望。

21：28列车已经在原地停了两个多小时了。老公给我发来西安气象台的信息：暴雨红色预警。他觉得我今晚是回不去了。

22：22三个小时过去了，没动。我看到我呆的地方也是暴雨红色预警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几乎同时，大家发现了车厢是斜的。我们的车似乎一直停在一个倾斜的弯道上。手机信号开始时断时续，乘客越来越躁动了，有人愤愤地说他买了机票飞河北，这下泡汤了。我抓着列车员问：咱们能不能倒回去，不去西安了？列车员说：我也想倒回去，但线上不只咱们一列车，没有统一调度我们不能倒回去的。邻座姑娘把她的书让给我看，没看几页我就看不下去了。我甚至还想过要不要拿出笔记本来写论文，后来觉得这太搞笑，就没拿。过了一会，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传来：列车员说11：10能开。

23：19整整四个小时后，车再次启动。我问列车员咱现在往哪开，她说：西安。

没人能预料到，再次发出短信，已是第二天凌晨04：18。原来列车启动后没多久，再次停下来，地址是临渭区桥南镇X320（阶子村）。这期间，全车失联了。

失联期间，列车员说全车满员，搭载了大约780名乘客，包括无座的。此前受降雨影响，列车也出现过晚点，但最晚11点也就到西安了。这次真的是赶上了大暴雨。

甚至有乘客打了110。过来了一位年轻铁路乘警，乘客说他失联了，也没有人告诉我们现在在哪儿，是什么个情况，要等多久。列车员说她们一直在对外联系，也联系不上。

有人不理解，说下着雨飞机都能飞，你火车不敢跑。那位误了飞机的乘客开始情绪激动地大吼，要求列车员给他开一个延误证明。有位女乘客在车厢里来回走，眉头紧锁。抱孩子的老人把娃哄睡着了，自己却坐立难安。

最难受的是无座的乘客。男的女的，或席地而坐，或蜷缩着躺在车门过道里。在上车前，他们肯定想着站上一个多小时就到西安了。列车员拿出黑色垃圾袋发给他们，让他们多少有个垫的。没办法，列车满员，餐车肯定已经没位了。

两位女性列车员也肉眼可见的憔悴了。12点之前她们还微笑着安抚旅客，时不时收垃圾。12点后，她们只是提醒需要热水的乘客接水的地方有一次性杯子，小心烫伤，继续时不时收垃圾，似乎没力气说话了。我看其中一个姑娘太憔悴，给她塞了一把零食，真有种患难与共的感觉。后来远远听她说乘客给她投喂了很多小零食，她很开心，但是她不吃，要留给有需要的旅客。列车员还给我们解释了列车放行的条件：需要货车先去前方探路，待一切正常，客车才能开，就这样一段一段带着走。

车厢里越呆越冷，我们并没有多余的衣服，只好把包抱在胸前，把胳膊藏起来。我和邻座姑娘就这样，互相照看着充电的手机，轮流去接个开水，上个厕所，熬了一夜。厕所被打扫的很干净，我很感谢列车员的辛苦付出，甚至还在想她们这样加班，不知道有没有加班工资呀。

07：00列车终于开进西安站。出站后，大雨如注，10块钱买了把透明伞，觉得还有点力气，也不想排队打车，或者就是为了省钱，我还是坐4号线去了。卖伞小哥问我：你从哪来的？我一时有点恍惚，感觉自己似乎跋山涉水来自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他说：你们是今天到站的第一辆车啊。

就是这么巧，那夜的雨，我坐上了那辆车。我们后一趟车就幸运得没有发车。而那天恰逢学生放假，平时没多少人的动车坐满了人，被困在车厢里也就没有地方舒展。

幸运的是：我们只在车上被困了12个小时，我还结识了邻座姑娘，我们一起看了一周后阿云嘎的演出，而她竟然愿意跟我学小提琴。更幸运的是7月底我发现自己怀孕了，算算日子，那一晚也许小生命已经存在了。时间刚刚好，我的身体还没感受到，回家昏睡一天，似乎也就恢复了。要是迟几天，这么耗一晚，该有多难熬啊。

作者 | 唐延| 陕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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